第七十章 怎么简单怎么杀-《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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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雾霭蒸浮,恍惚犹如仙境,此时雾中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涤荡之音,林红猿竖起耳朵静听笛声,消散了徐凤年惊人言语带来的血腥气。林红猿陶醉其中,干脆闭起眼睛,貌似也是个吹笛名家,呢喃道:“徽山牯牛大岗下的鹿腰岭,为多数紫竹围困之下,不知为何独出青竹,竹脚有青苔攀附,笋极苦不能食用,又名苦竹,却最宜做笛。这支小谣曲儿,倒是从未听说过,听着满耳朵都是苦涩味道,也不知道吹笛人心思该有多苦。青苦青苦,说的就是这人这笛了。”
徐凤年没有林红猿那么多感触,大煞风景道:“照你这么吹捧,如果吹笛人长得玉树临风,试想他一脸苦相临江横吹,那就很能勾搭路过的女侠了,估计都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好好怜爱。”
果然被徐凤年这么一番牛嚼牡丹的注解,林红猿背靠栏杆,抚摸了一下额头,有些无奈。徐凤年手指缠绕一缕鬓角垂发,问道:“你说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一口气杀光快雪山庄。”
林红猿眉头一颤,认真思量后说道:“王仙芝,拓跋菩萨和邓太阿,不可能再多了。纳兰先生都说五百年来,除了王仙芝可以跟吕祖一较高下,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这个壮举。北莽军神在武评上紧随其后,却是要超出之后八人一大截,当然,准确说来是桃花剑神之后七人。其他人就算三教成圣,像大官子曹长卿,白衣僧人李当心,也做不到。因为有违本心,他们的入圣,天象意味太重,一旦有悖天理,就要狠狠跌境,像李当心截断黄河,挂了数百丈河水在道德宗头让尉迟良辅心里熨帖得很呐,更别提两人跨过门槛时,那林小宫主有意无意落后半步,主客分明,衣着朴素的尉迟良辅爽朗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侄女你这般,叔叔可就轻松了,哪像现在这般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就说那个自称南疆第一大宗的雀墩山,来了个姓岳的年轻人,叔叔听都没听过,不光要庄子给他开仪门,还得把庄子里春神楼腾出来给他们,真是不知所谓!让这么个无知小儿替宗门参加这等百年一遇的盛事,雀墩山实在是所托非人啊!”
林红猿笑而不语,雀墩山在岭南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大宗大派,而且跟龙宫已经明争暗斗了整整两百年,雀墩山占据一座南唐临海边境上的古老神庙,当初南唐皇帝即位祈雨止疫乃至于求嗣等重大国事,都要派遣重臣或是当地要员去祭祀庙中供奉的海神,每次都会立碑纪事,迄今为止已有唐碑二十九块,离阳统一春秋后,因为北凉雄踞西北门户,贬谪仕宦就只有两个选择,使得流寓官员要么去两辽要么去岭南,又以后者居多,朝廷对燕敕王赵炳显然要比胶东王赵睢更加信赖,这些谪宦大多落籍当地,雀墩山文气颇重,两者经常诗词唱和,为雀墩山增辉许多。如果说龙宫是纳兰右慈的偏房丫鬟,那雀墩山就是纳兰右慈的捕鱼翁,两者这些年不过是在争风吃醋。
尉迟良辅这般姿态,不过是并不稀奇的一抑一扬手法,不过娴熟的人情世故,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让人知道,不要过于直白就行,否则一味含蓄得云遮雾绕,别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说好说坏,那算怎么回事。林红猿也没有附和,故意朝雀墩山踩上几脚,这只会让尉迟良辅这只老狐狸看低了她身后的龙宫。两人落座在黄梨木太师椅上,尉迟良辅双手搭在圆滑扶手上,林红猿则正襟危坐,后背丝毫不贴椅背,做足了晚辈礼仪。落在尉迟良辅眼中,这位在快雪山庄坐第一把太师椅的中年男子双手不动声色地从扶手上缩回,温声问道:“侄女可住得习惯?春神湖这边不比龙宫,冬天总是阴冷到骨子里,这会儿又是大雪才歇,庄子里还有个铺设地龙的雅静院子,算是我闺女的闺房,侄女要是不嫌弃,就搬去那儿休息。叔叔家这个丫头对龙宫也神往已久,总跟我埋怨投错了胎,去做龙宫里的仙子就好了。”
林红猿笑道:“要是尉迟姐姐去了龙宫,侄女一定让贤。”
尉迟良辅大笑着摆手道:“她那半吊子剑术,井底之蛙而已,我就眼巴巴希冀着她能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林红猿眼眸眯成月牙,“尉迟姐姐还会愁嫁?要我看啊,以后肯定给叔叔拎回家一个一品境界的女婿。”
尉迟良辅乐呵呵道:“借侄女吉言啊。”
随即快雪山庄的庄主浮现一脸惆怅,“这死丫头,一说起来叔叔就头大,也不知道她从哪里道听途说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传闻,就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北凉世子死心塌地,说他才是世间最有英雄气概的男人,说起那位世子殿下的事情,如数家珍,魔怔了一般。叔叔这白头发,有一半都是给她祸害的。侄女啊,在叔叔看来,你读泉姐姐虽然年长你几岁,可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叔叔还是想你搬去那边,替叔叔好好劝劝她,我跟她讲道理她左耳进右耳出,不管用,你跟她说,她肯定乐意听。要是她真能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叔叔到时候亲自带她去龙宫拜访一趟,一定要当面拜谢!”
林红猿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古怪,很快就滴水不漏说道:“那我一个人去尉迟姐姐那边住下,只要尉迟姐姐不赶人,我一定死皮赖脸不走。叔叔就随便给这些下人安排个偏僻院子,能住人就行,叔叔可别跟侄女客气了。”
尉迟良辅笑声愉悦,大声道:“别人不好说,万万没有让侄女委屈的道理,这栋院子只管放心继续住着,快雪山庄虽说比不得龙宫金玉满堂,却也没有寒酸到一栋院子都拿不出手,叔叔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这栋院子都留给侄女了,任何时候来玩都行,不住时除了让丫鬟们勤快清扫,不准外人入院。走走走,叔叔这就带你去你尉迟姐姐那边。”
林红猿站起身摇头道:“叔叔你先忙,我还有些零散物件要收拾,我自个儿问路去叨扰尉迟姐姐,顺便慢悠悠沿路赏景。”
尉迟良辅起身后略加思索,点头道:“这样也行,我先让人去跟那闺女说一声,叔叔肯定你俩能一见如故。”
林红猿玩笑道:“叔叔赶紧忙你的,侄女这边还得发愁怎么送尉迟姐姐一份不掉价的见面礼呢。”
尉迟良辅客气几句,一脸不加掩饰的舒畅神情,跟一直沉默寡言的大管事快步走出院子。
走出去十几丈,尉迟良辅回望院落一眼,感慨道:“读泉要是有林红猿一半的城府,我这个当爹的就省心了。”
年近古稀的老迈管事轻声安慰道:“庄主,大小姐的赤子之心才可贵啊。古话说惜福之人福自来。”
尉迟良辅笑骂道:“什么古话,十有**又是你杜撰的,读泉那丫头说得对,就该给你出版一部醒世警言,一定不比《头场雪差太多。”
老管事如同喝了一壶醇酒,拈须微笑道:“举念要明白不自欺。庄主,我这半桶水,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尉迟良辅伸出手指点了点老管事,“你啊你啊。”
两人赶赴下一座院子,那里住着一个用毒在江湖上前三甲的门派,属于做不做朋友无所谓却万万不能做仇敌的货色,尉迟良辅必须打起精神应对,听说性情古怪的老头儿喜好男色,为此快雪山庄特地从襄樊城一家大青楼重金聘请了两名俊美小相公住入院中,不露痕迹夹杂在丫鬟之间,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尉迟良辅行走时感慨万分,庄子这次为了争取武林盟主从这里推举而出,不光是在春帖草堂和东越剑池两边可是付出了不小代价,仅是不起眼的食材一项,每日就要耗费足足三千多两白银,更别提从青楼租赁身价不菲的小相公这类狗屁倒灶的额外开销。
院内,林红猿走到外廊,看到徐凤年就坐靠门外墙壁上,正低头捣鼓什么,她笑道:“听说了?那位尉迟小姐对公子你可是死心眼得很。”
徐凤年抬起头后,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戴了一张北莽返身后就没怎么派上用场的生根面皮,笑眯眯道:“这位尉迟姑娘的眼光硬是要得啊,堪称举世无双。”
林红猿嘴角悄悄抽搐了一下。
徐凤年起身笑道:“你去帮我弄来一林红猿实在没有刨根问底的勇气。
尉迟读泉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痛苦呻吟声,听在花丛老手耳中,说不定就是别有韵味了。徐凤年本想一指敲晕,让她一觉到天明,想了想,还是罢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拍。
尉迟读泉好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眼皮子,一脸茫然失神。
徐凤年跟她一人一条太师椅相对而坐,平静说道:“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她浑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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