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将星陨落-《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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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尧天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辎重、人马、甲械,皆已准备停当。我派往倭岛的细作也有羽书来报,倭人闻得再败,皆惶惶不可终日,一日数惊。此时不战,是天予我不取也。何况,我军也有了倭人无法比拟的神器。”

    我心头一动,道:“是那种巨舰?”

    李尧天点了点头,道:“是,就是那种一船载上千人的巨舰。”

    前两年李尧天便奉命督造巨舰。那种巨舰是工部小吏叶飞鹄设计,庞大无匹,直如一座移动的城堡。风军团是帝国军一宝,与诸军配合,既能防备敌军偷袭,同时也可在空中助攻,威力极大。不过风军团与水军团的配合一向最难,因为飞行机必须在岸上才能起飞,而水军团下锚泊岸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有了巨舰,飞行机可以直接在甲板上起飞,从此水军团的战力必然会有极大增长。李尧天当初就猜这种巨舰会用于出海,也果然被他猜中。这种巨舰已造成一艘,听说第二艘也在紧锣密鼓地建造中,李尧天仗此巨舰,我敢说海上已无对手可言。假如真有海神的话,一旦与李尧天起了冲突,这海神肯定也会被拿下的。我笑道:“壮哉!李兄,祝你一战成功,奏凯而还。”

    虽然这话是笑着说的,可是我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固然如李尧天所言,准备得都已十分充分,可是事情瞬息万变,准备得再充分,还是可能会有变数。在句罗击退倭人,与劳师远征倭岛是两回事。倭人新败之下固然士气低落,可他们这回是在本土作战,仅仅数万精兵远征,又怎能保证一举战胜?倭人两次侵犯句罗都遭失败,说到底就是他们在海上完全不是李尧天的对手,无法保证补给。可是这回倭人是在本土作战,补给已不成问题。也许正是李尧天对倭人的百战百胜,使得这个不世出的水战名将也有些轻敌了。我看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犹豫地道:“李兄,此番跨海征倭,你有什么打算?”

    李尧天放下了杯子:“楚兄,我知道你是在担心补给,是吧?呵呵,你不曾去过我们句罗,其实句罗最南端距倭岛仅仅数百里之遥,海船两日可到。我带的这点兵力,想要与倭人在陆上决战,只怕力有未逮,但在海上,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我准备水路出击,一战成功。”

    他拿起一根筷子蘸了杯中的一点酒,在桌上约略画了幅倭岛的地图,道:“倭岛由四个大岛组成,国都平原京是在最大的一岛周本之南,倭王便居于此地,但眼下他们乃源氏幕府用事,首领名谓源太吉。”

    我笑道:“听说过此人。听人说,他家中屏风上,写有一副对联,叫什么先平句罗,勒马中原。”

    对于倭人,我了解得并不多,毕竟太过遥远,而且与帝国已成敌国,并无交往。不过我也听说过,这源太吉身材矮小,但为人坚忍有大志。仅仅几十年前,倭岛诸侯林立,天下大乱,源太吉以区区一个小卒之身,数十年便登上了至高之位,成了倭岛掌实权之人。自源太吉用事,倭岛便屡攻句罗,据说源太吉的用意实是以句罗为踏板,最终征服帝国。不过这个目标在我看来,实在是可笑之至。

    李尧天正色道:“是‘虎贲十万,踏平句罗三千里;龙飞九五,底定中原七百年。’”

    句罗南北约略三千里,因为常自称是“三千里江山”。我也看不出源太吉这副对联写得好不好,只是讪笑道:“口气不小,不过为什么只要七百年就够了?”

    李尧天道:“那是因为倭人传说第一代倭王受命于天,享国七百年。源太吉说的,其实是以初代倭王比拟自己。哈哈,就算他受命于天,李尧天今番就要逆天而行!”

    我心头不由得一动。这源太吉分明与文侯是一路人,这副对联中分明有不臣之心。只是他在倭国一手遮天,倭王也只能仰其鼻息,自然不会有人指责他。那么文侯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这般模样?

    我想得出神,连李尧天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待回过神来,只听得他道:“如此以奇兵突发,只消擒斩源太吉,再让倭王下令,削国中二十八藩势力,定然会让倭岛大乱。而我则挟倭王号令诸藩,短则五年,长亦不过十年,倭人再无力侵攻他方,这便是我的以倭制倭之计。”

    我怔了怔,道:“以倭制倭?”

    李尧天点了点头:“倭人好利无义,不难挑拨。有源太吉制约,二十八藩不敢有异动,但源太吉一死,这二十八藩各自为政,不难各个击破。我要防的,就是倭人中再次出现源太吉这等雄才大略的人物而已。”

    李尧天想得那么远!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李兄,真照你这么办,也许你一生都要留在倭国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重兵在手,万一句罗朝中有人忌你,那该如何?”

    李尧天淡淡一笑,道:“披发为将,早就以身许国,万死不辞。我家大王若是偏听不明,那也只能听从大王发落。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楚兄你说可是?”

    李尧天许的,还是句罗,不是帝国。我不禁有些感慨,他在句罗虽是军人世家,却不受句罗王重用,若不是邓沧澜提拔,恐怕就泯然众人了。现在他也在帝国为将,可是在他心里,句罗是他父母之邦,为了句罗,纵然粉身碎骨亦是甘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尧天。天保二十九年九月,他率水军团精兵一万,会同三万句罗水军,战船八百余艘,终于出发远征了。自从那天他来辞行,我又奉命前去前线换防,等到再次回帝都休整,李尧天已经出发。李尧天走后,邓沧澜在帝都加紧训练新军。水军团因为元气大伤,文侯决定今年大力扶持,因此从诸军中抽调能手,这一年军校毕业生中有不少便编入了水军团。唐开报了名,被水军团收录。他是军人,一直不甘于在军校当教官,此时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年毕业生中,有一班就是我当初教过一段时间的,其中有几个也入了水军团,成了唐开的同僚。

    李尧天的战报一般要延迟一个月左右,所以我们得到第一份战报是在十一月了。倭人听得帝国军跨海远征,举国上下皆惊慌失措,二十八藩中有五藩甚至密谋擒杀源太吉,想用源太吉的人头换取帝国撤军。然而源太吉这人殊非弱者,事情败露,五藩藩主被源太吉凌迟处死,源太吉则组织了一支七万人的舰队前来阻击。倭人人数虽众,船只虽多,但最大的船也不过相当于水军团的中等船只,这一战李尧天大获全胜,斩首万级,倭人落水而死的也起码有万余。

    虽然李尧天和倭人的战争与帝国关系不大,但消息传来,帝国上下还是颇为振奋。随之而来的,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蛇人围五羊城一年有余,终于知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废然而退。消息传来的这一天,帝都上下欢声雷动,简直就和当初帝国破围成功时一般。也因为五羊城苦战整整一年终于守住了城池,给了帝国近一年的太平日子,人人都觉得胜利终于快要来了。只是李尧天的战报接下来却一直不曾传来,让我有点不安。路上虽要延误近一个月,可是只消接战,战报该接二连三地到来才是,怎会一去便无消息?我每天在训练军队时,总不由自主地要想到此事,却不敢去猜那些坏结果。只是,在我心底,已经有了一层阴影,我总觉得坏消息马上就会来了。

    十二月底,又轮到我去东平城驻防。此时水军团的新募士兵也已初步训练完毕,与横野军一同出发,我与邓沧澜同船南下。邓沧澜和毕炜私交甚笃,而我与毕炜算得上水火不容,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可邓沧澜为人坦率诚恳,虽然我和他的交情远远比不上我与邵风观的交情,但他与我还算颇为相得。邓沧澜性喜读书,手不释卷,说话时慢条斯理,见识甚是广博。水战实战李尧天比他更强,只论兵法的话,邓沧澜要更为精通。一路上我与邓沧澜谈论兵法,总觉颇可借鉴。虽然水战和陆战不同,却也颇有相通之处。对于国事的看法,我们更是说得投机。只是我总觉得,邓沧澜对共和军的种种方针极其熟悉,甚至有些赞赏,几乎让我怀疑他会不会在共和军待过。

    东平城易手数次,城墙本已残破不堪,好在我们争取到了一年的时间,屠方一直坐镇此处,大力修缮,现在已大为可观。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四处查看了一番,信心也增添了几分。现在我手下有曹闻道、钱文义、陈忠这三人,加上文武双全的廉百策和杨易,实力更强,在地军团中已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强兵。杨易才堪大用,现在却因为尚没有什么战功,只是作为我的幕僚,但用不了多久就该与曹闻道他们并列了。我准备将横野军分为五营,就由他们五人充任统领。以前我自己也要统领一队人马,有了这些好帮手,以后我大概更多的时间是坐镇中军,发号施令了。

    刚到东平城一天,第二日清晨,我便被一阵人声吵醒了。横野军军纪很严,平时不得在军中喧哗,何况听声音竟是冯奇,我心头不免有点不快,高声道:“冯奇。”

    门开了,冯奇走了进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将军,您醒了,廉将军说有急事找您。”

    我呆了呆,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您在休息……”

    我讪笑。我自认是没架子,对横野军上下极是宽厚,不过唯一一点就是受不了军营里的呼噜声,所以休息总要自己一间单间,从来不敢为了标榜与士兵同甘共苦而住在一起。冯奇他们现在负责我的起居守卫,极是尽责,甚至有点太过尽责了,旁人不论是谁,若无军令,全都挡驾。不过这也是他们尽职之处,我也不好责备他们,只是道:“冯奇,以后有人来见我,你便进来禀报好了。军情紧急,不能因为我在睡觉就耽搁了。”

    冯奇点了点头,道:“遵命。”

    他前脚刚出去,廉百策后脚便进来了。一进来,他便行了一礼,轻声道:“楚将军,您听得了吗,有远征军的消息了。”

    一瞬间我还没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远征军指的是什么,但马上就省得他是在说李尧天。我失声道:“是李尧天将军?”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已有残兵逃回,邓将军正在询问。楚将军,您还是去听听吧。”

    廉百策这人也算会自作主张的。不过听得他说是“残兵逃回”,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李尧天出事了!我已睡意全无,披上战袍,马上牵出马来,带着冯奇他们向北门跑去。

    东平城的北门是水军,水军团正驻守在船坞中。到了北门邓沧澜的营房,我再也忍耐不住,问明了邓沧澜的所在,就抢了进去。

    里面,邓沧澜正与几个衣冠不整的士兵说着什么,我这般闯进来,让他们也吓了一跳。我向邓沧澜行了一礼,道:“邓将军,这几位就是跟随李尧天将军征倭的兄弟吗?”

    邓沧澜面无喜怒,拉过一把椅子道:“楚将军坐。韩康,你再从头说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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